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不是“大侠客”，只是一个执着的志愿者｜2023年终回访

过去的一年，上官正义是奔波的。2023年11月6日，湖北襄阳健桥医院贩卖出生证明事件被曝光，引发广泛关注，上官正义的相关话题被推上热搜，他是暗访者，也是爆料者，事件曝光的前三个月，上官正义奔走各地调查取证

过去的一年，上官正义是奔波的。

2023年11月6日，湖北襄阳健桥医院贩卖出生证明事件被曝光，引发广泛关注，“上官正义”的相关话题被推上热搜，他是暗访者，也是爆料者，事件曝光的前三个月，上官正义奔走各地调查取证，三个月的时间，他只在家待了10天左右。网友眼中，上官正义是一位“孤胆英雄”，亦有不同声音说他是“麻烦制造者”，对于这两种评价他都予以否认。“一个普通人。”他更愿意承认这样的自我定位，“我只是做了一点点的努力，没有那么高尚，不是一定要做一个大侠客一样的人。”

上官正义。受访者供图

从2007年开始做打拐志愿者，到2014年时开始关注到拐卖背后的黑色产业链条，上官正义承认自己是一个执着的人，揪着不放是他对待拐卖这件事的态度。12月29日，新黄河记者与上官正义聊了聊，他说2023年有欣慰、有感激，但谈不上有遗憾。他还说，面对不同的声音，不会消沉，2024年继续不停歇。

看见的结果和看不见的工作

11月6日，上官正义在社交平台举报湖北襄阳健桥医院涉嫌贩卖出生证明，并称经过一年多的暗访发现，襄阳健桥医院院长叶某芝勾结多地中介团伙，利用社交平台公开发布办理出生证信息，物色客户，贩卖出生证明、疫苗本等。11月12日，襄阳市发布情况通报，叶某芝等6名犯罪嫌疑人已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襄阳健桥医院事件后，上官正义的咳嗽开始严重，他告诉新黄河记者，前几天查出是肺炎支原体感染，“本来(医生)让住院的，但是没有住院，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就一直都在外面跑。”打了几天针之后，他现在没有之前的咳嗽那么严重了。

一直在外面跑，确实是上官正义真实的状态。“上半年的话，基本上都是线上的，还好一点，当然，上半年也在跟进其他的案件。”

上官正义介绍，8月份开始，他的线下接触多了起来，从云南，又跑到山东、河北、陕西多个地方，“每个人(线索)都要跑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先跑几天，在家里面待几天，后来又不断地跑，因为从法律层面看就是一个取证的问题，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在他看来，既然关注了，在证据方面必须要有足够的支撑，为了拿到证据，就必须一直在外面跑。

包括襄阳健桥医院事件在内，上官正义希望把整个环节中的一些关键人物和证据都找到，“云南的中介、中介的上线、买证的人等等，我到了买证的人的家乡去找他们，把整个环节的利益链条都走了一遍，都掌握了，所以公安机关查处的时候，才有这样的一个结果。”

在上官正义的讲述中，时间大都投入到奔波上，有些时候着急的话，可能坐高铁、坐飞机，不着急的话，为了节省开支，他尽可能坐绿皮火车，时间也耗费久一些。

襄阳健桥医院的处理通报。

襄阳健桥医院事件是上官正义今年关注的第三起比较大的案件。“大家看到的可能只是协助公安机关，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但不知道前期一些看不到的调查取证工作。”

“面对那些中介和涉事医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网友，从陌生网友的角度，可想而知，他们凭啥相信我。”上官正义知道取证并非易事，“他们干过的坏事，他们凭啥把这些证据信息直接发给我?所以这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有些时候也必须去直接接触他们。”

不过，在上官正义看来，后期接触反而是比较简单的，前期线上接触才是最难的。“因为要去突破，见面的话其实是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前期取得足够的信任，拿到证据，线上沟通算是一种斗智斗勇吧，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线下披露出来的信息，只是公众看到的结果，而一些看不见的工作，上官正义说，这往往付出得更多。

“大家不是关注我，而是关注我关注的事。”

有网友评价，上官正义是一位孤胆英雄。

上官正义直接跳过了这样的评价，“我觉得这些正面的评价，已经不仅仅是对我的一种认可，而是对社会法治进程中的一种态度。”上官正义认为，正是公众对于此类案件关注度高了，形成的一种共识效应。“官方也好，基层老百姓也好，大家对这种现象和问题都是深恶痛绝的。”

面对拐卖这类违法犯罪，上官正义说，大家都会去强烈谴责，他只是站出来的那一类人而已。他相信，每个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去关注，而且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一些事。

自2007年开始，上官正义就做了打拐志愿者，多次参与解救被拐儿童。他也深刻感受到，彼时对这类犯罪的全民关注度并不高，而当下全民对拐卖儿童的犯罪行为关注热度，是前所未有的。上官正义认为，大家不是关注他这个人，是关注他所关注的这些事。他说，这体现了社会积极向上的发展，也是志愿者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更是国家层面多年来大力度的推进、法律等方面的完善。

其实，上官正义并非今年才关注出生医学证明的问题，2014年他就已经接触到贩卖出生医学证明这个领域。“近10年的时间，关注度比较高的一些贩卖出生医学证明的案件，很多都是我卧底出来的。”

“可能真的是十年磨一剑，从前面的很艰难的推动，到现在全民关注，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推动了一些事情。”上官正义的理解是：有的事情做了就会有希望，但是不做的话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有人在做，有人在推动，总会是好事，就总会有结果的。”

上官正义认为，包括出生医学证明管理、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等问题，不是某一个部门的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社会问题就需要综合治理。老百姓能做什么?或许也可以像我一样，去积极地发现一些问题和线索反馈给有关部门。”他相信，多方的努力才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而且现在已经形成一种共识。

“我们一直呼吁天下无拐，我觉得通过努力改变了一些现状，在向前推动。至少目前看到出生医学证明环节这个漏洞堵住了，买卖儿童的人，搞不到出生医学证明，搞不到出生证，上不了户口就洗白不了身份。”上官正义说，这是一个全民努力的结果。

“我是一个关注一件事情就揪住不放的人”

“麻烦制造者”，是社交平台上对上官正义的另外一种评价。一个网友在网上骂他后，有湖北当地警方关注到这件事，还主动找到他了解情况。“我还是请求公安机关如果找到他(上述网友)的话，给他一些警告也就算了，批评教育就好了，因为他或许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在社会的问题上应该有足够的包容心，我愿意去原谅他，去理解他。”在对待一些不好的评论时，上官正义仍相信，只是自己的做法不被一些网友理解，所以造成一些负面的评价。

“我也希望借助媒体，再说一下，我关注的是代孕背后的违法犯罪行为，比如说贩卖出生证明、贩卖婴儿的现象，代孕并不是我所关注的领域和范畴，但是代孕也会滋生一系列的问题，包括严重的刑事犯罪行为。”上官正义认为，在一些违法犯罪中，代孕只是幌子。他希望，遇到生育问题还是应该通过正规的医疗机构和医疗途径去解决。“代孕是违法的，不仅仅存在法律风险，其他风险都可能存在，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保障的行为，既然选择了铤而走险，在法律边缘徘徊，就应该有准备去承担风险。”

上官正义在微博上回应网友的质疑。

对上官正义来说，今年最欣慰的是一些案件有了结果，但他强调不包括健桥医院的案件，因为还没有结束，也不知道后续的处理情况。“我关注的所有事情，都希望有一个结果，像河南商丘妇幼保健院被盗的出生医学证明，以及健桥医院事件等。”

“有一些人觉得我是一个麻烦制造者，但我确实是一个关注一件事情就揪住不放的人，不能觉得这个事情已经在处理了，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在上官正义的认知中，案件有了结果，才能放下。

“我在配合一些部门打击这个领域的违法犯罪行为的同时，希望能够将这一类的违法犯罪的行为和信息公开披露，只有公开之后才能有足够的震慑力。”上官正义说，如果没有回应，没有给社会一个交代，就没办法在社会上形成一个良好的警示作用。“我觉得打击和警示宣传不冲突，可以并存，而且还会达到一个更好的效果和目的。”同时，他也觉得，从个人角度来说，作为一个举报人、一个报案人，也希望有一个明确的、公开的回复，这样才能去震慑更多违法犯罪行为。

今年没有结果的事也不算遗憾，上官正义坦言，“因为要给足够的时间，涉及到这些案件，需要时间去调查，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是相信会有结果的。”

从未停歇的路

自走上打拐志愿者的路，已经有16年，上官正义坦言，以前还是有虚荣心的，2015年之前，会去刻意统计一些被解救的儿童和家庭，“现在不会这么做了，所以具体帮助过多少人已经无从计算。”亲自参与解救之外，他也希望能把有限的能力和时间发挥到最大，挖掘一些黑产业链的案件，把一些口堵住。“今年我协助河北警方，查获了卖出去的出生医学证明有148份，这背后可能不止148个家庭。”

从最早开始做打拐志愿者，到关注到背后的很多黑色产业链条和漏洞，上官正义认为，目前解救的方式和志愿者的参与方式也变得更多样。“我要让这些人知道，不光是公安机关在打击，司法机关在打击，老百姓也在关注，让那些想要犯罪的人随时害怕。”

“上官正义”，是一个带着侠气的化名，不少网友也对他这个名字感到好奇。而他对这个名字理解却很直白和朴素，“很简单，正义，在我的理解里就是不能违法犯罪，另外一方面是不超越道德的界线。我也没有那么高尚，不是一定要做一个大侠客一样。”他说自己只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哪怕在追问的过程当中遇到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也不会影响他继续去追问。

襄阳健桥医院事件之后，上官正义又陆续公开举报广东佛山福爱嘉妇产医院涉嫌贩卖出生医学证明、广西南宁城和医院涉嫌贩卖出生医学证明等。目前，上述两家涉事医院或相关责任人被警方控制，或涉事医院被停业整顿。

11月17日消息，国家卫生健康委正在挂牌督办有关地方严肃核查处理贩卖出生医学证明等相关问题，已向湖北襄阳、广东佛山、广西南宁等地派出督导组，督促指导地方深挖彻查、回应社会关切、追究相关责任。

2024年要到了，上官正义说，新的一年会继续关注新型的洗白被拐儿童身份领域的一些犯罪行为，“只要社会仍然有需求，就有可能还会有新的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发生。目前看，至少他们在出生医学证明这方面，已经有所忌惮。”

遇到了一些质疑或者谩骂，“有人说我可能会因此消沉一段时间，然后再复出。但我想说，我一直在关注，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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